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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

    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窦昭魏廷瑜九重紫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听了窦昭的话,双枝看着窦昭的眼神带着几分惊恐。窦昭并不在意。只要母亲和长辈们不起疑心,仆妇们再怎样议论也不过是议论而已。窦昭指挥妥娘抱自己回了屋。西窦人事简单,鹤寿堂那边的剑拔弩张虽然让仆妇们很紧张,但还远没有达到惊慌失措的地步。双枝把妥娘和香草会到窦昭屋里当差的事一说,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她们两人的身上。有的笑骂道:“香草那小蹄子,到底让她得逞了。也不知道是走谁的路子?”更多的却是和妥娘见礼,纷纷自我介绍着“我是银杏”、“我是丁香”,又有人问:“姐姐原是哪个屋里当差的,怎么突然就被拨到了四小姐屋里?”妥娘不惯这样的热情,喃喃地作答。听说她是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妥娘见了,更是拘谨。“好了,”双枝笑着给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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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窦昭的话,双枝看着窦昭的眼神带着几分惊恐。

窦昭并不在意。

只要母亲和长辈们不起疑心,仆妇们再怎样议论也不过是议论而已。

窦昭指挥妥娘抱自己回了屋。

西窦人事简单,鹤寿堂那边的剑拔弩张虽然让仆妇们很紧张,但还远没有达到惊慌失措的地步。

双枝把妥娘和香草会到窦昭屋里当差的事一说,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她们两人的身上。

有的笑骂道:“香草那小蹄子,到底让她得逞了。也不知道是走谁的路子?”

更多的却是和妥娘见礼,纷纷自我介绍着“我是银杏”、“我是丁香”,又有人问:“姐姐原是哪个屋里当差的,怎么突然就被拨到了四小姐屋里?”

妥娘不惯这样的热情,喃喃地作答。

听说她是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妥娘见了,更是拘谨。

“好了,”双枝笑着给妥娘解围,“有什么话你们等会再说。现在先让妥娘安顿下来。”然后思忖道,“我和含笑姐姐屋里还有两张床,今天七奶奶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四小姐身边却不能断人。我看,就让妥娘先睡我们屋里,等七奶奶示下了再说。“

妥娘松了口气。

众人也回过神来,或自告奋勇地要去帮妥娘收拾东西,或是主动帮妥娘去铺床。

妥娘一步也不肯离开窦昭:“小姐身边谁服侍?我还是等香草来了再说。”

窦昭微微地笑。

妥娘认死理。

她嫁去济宁侯府的时候,前程未明,没敢把妥娘带过去,等她在济宁侯府站稳了脚想接妥娘过去的时候,妥娘却病逝了。

想到这里,她眼眶微红,轻轻地握了妥娘的手。

妥娘严肃地望着她,郑重地道:“四小姐,您放心,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您的。”说得其他人好像都是坏蛋似的,屋里的人脸色俱是一黑,看妥娘的目光就有些不善,妥娘却毫无所觉,正色地守在她的身边,不为所动。

双枝只好悻悻然地吩咐丫鬟去浆洗房报信,把妥娘歇息的地方收拾出来。

大家分头行事,没有谁再和妥娘搭讪。

窦昭和妥娘则大眼瞪小眼地待在内室。

不一会,香草跑了进来:“四小姐,七奶奶和俞嬷嬷他们回来了!”

却没提父亲。

窦昭心中一沉,问:“父亲?”

香草抹了抹额头的汗,道:“七爷、老太爷、三爷和三太太还在鹤寿堂。”

是在商量纳妾的事?还是在商量怎么让母亲松口?

窦昭有些着急,在妥娘的帮助下下了炕,撒腿就朝外跑。

妥娘和香草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沉着脸的母亲由俞嬷嬷搀扶着,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娘亲,娘亲!”窦昭扑了过去。

母亲面色微霁,弯腰抱起了窦昭,亲了亲她的小脸,然后把她交给了身后的含笑:“陪着四小姐玩翻绳去。”

含笑忙抱过了窦昭。窦昭却拉着母亲的衣襟不放。

母亲骤然间变很不耐烦:“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娘还有事,你和含笑玩。”说着,抬眼看见了妥娘和香草,抬手指了两人,“要不,和她们两个玩去。”

窦昭知道母亲现在没有心情哄她,乖乖地由含笑抱着,等母亲和俞嬷嬷进了内室,她从含笑的怀里溜下来,往内室跑去。

值守的丫鬟不敢拦她。

她顺顺当当地进了内室。

母亲正伏在炕桌上哭:“……你都看见了,人还没有进门,他就这样护着,生怕那人受了一点点的委屈。我还能说什么。我就顺了他的意,让那个女人进门好了!我倒要看看,那女人有什么本领,使得什么手段,怎么就把他迷得父母妻儿、名誉气节全都不要了!”

俞嬷嬷目光微闪,低声道:“七爷纳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您看,是不是派个人跟舅爷说一声……”

“不行!”没等俞嬷嬷的话说完,母亲猛地抬头,急急地道,“哥哥开年就要进京参加春闱了,此刻正闭门读书。若是知道我嫁过来不过三年万元就要纳妾,以哥哥的脾气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能为了我的事,把哥哥的前程耽搁了。”又反复地叮嘱俞嬷嬷,“你是服侍我母亲的人,若是其他的事,你背着我干了什么我也不会和你计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件事却非同小可。我们赵家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出过进士了。若是因你之故惹出什么事端,你就是陷我于不义,让我做赵家的千古罪人!”

俞嬷嬷点头,转过身去拭着眼角的泪水。

舅舅有这么好吗?

窦昭撇了撇嘴,暗暗对母亲道:你直管去打扰他好了。他是丁未科的进士。而且一考取功名就谋了个西北的实缺,带着全家去了任上,再也没有回过真定。

她只在自己成亲的那天见过舅舅一面。

娘亲有舅。辞别亲人的时候,她看在母亲的份上,恭恭敬敬地给舅舅磕了三个头。

舅舅情绪好像很激动,看她的目光给她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她当时欢喜得不得了,想着舅舅在西北做官,路途遥远,联系不便,继母眼里又只有自己娘家的兄弟,舅舅是读书人,肯定心高气傲,不愿意受这个辱,所以才不登窦家门的。这次舅舅从任上赶来送她,可见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外甥女的。她甚至打算趁着这次重逢的机会好好地孝敬孝敬舅舅,让他给自己讲讲母亲当年的事。

没想到她前脚出门,舅舅后脚就返回了西北,而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只言片语给她。

如果从前舅舅顾忌继母,那她嫁到了济宁侯府之后他还有什么忌惮?

窦昭怎么也想不明白。

后来舅舅家的大表姐赵碧如随着夫君在京都的任上寓居,曾经拜访过她,让她用三杯茶打发了。

这样的一个人,能指望得上吗?

窦昭怀疑,躲在落地罩的幔帐后面沉思。

母亲既然同意父亲纳妾,难道继母是被扶正的?

可继母每次说起来都称自己是“窦家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迎进来的”,听了她这话人也没谁反驳啊!

继母可以遣散母亲的忠仆,可以威胁利诱窦家的仆妇,不可能连真定县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太太们也跟着睁眼说瞎话吧!

难道中间还有个女子?

那也不对啊,继母进门有喜,妹妹窦明只比她小两岁七个月……

窦昭越想越糊涂。

含笑走了进来。

“七奶奶,”她小心翼翼地道,“三太太过来了。”

母亲忙擦了擦眼泪,一面吩咐她“快请三堂嫂屋里说话”,一面起身去迎。

三伯母表情严肃地由两个丫鬟簇拥着走了进来。

看见母亲,她眼眶一红,挽着母亲的手上了炕。

屋里服侍的都乖巧地退了下去。

三伯母没等俞嬷嬷上茶已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也不劝你,你想哭就哭一场好了。可哭完了,要打起精神来才行,瞧七叔这样子,你以后还有硬仗要打!”

“我知道!”母亲说着,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她没有诉苦,而是歉意地对三伯母道,“三伯那边,还请三嫂帮我说几句话。我是气极了,才会对三伯说那些话的。请三伯看在我年轻,没经过什么事的份上,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你这样说,就把我和你三哥见外了。”三伯母也跟着落泪,“说来说去,都是你三哥的不对!要不是你三哥鲁莽,七叔也不会闹出这一折来……”

“这与三伯有什么关系?”母亲抽泣着打断了三伯母的话,“说的是从兄弟,可三伯把万元当儿子似的,万元有什么事找去,三伯还能袖手旁观不管不成?说来说去,还是万元的不是,他鬼迷心窍……我就是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论情份,应该比其他夫妻更好才是。他要纳妾,为何不先与我商量?我不同意,他就跪在雪地里不起来……公公四十二岁才添了他这根独苗,他把我当什么人了?又把我置于何地?我想想就心寒……”伏在炕桌上又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三伯母抱了母亲,“这人一辈子啊,谁没个沟沟坎坎的?七叔还年轻,难免有糊涂的时候。我也不怕你笑话,你大伯那个人,该是沉稳内敛吧?刚中进士的那会,还不是学着人家出书、纳妾,大嫂当时也气得哭,可再过几年你看,过了那阵轻狂,知道还是家里好,一心一意地和大嫂过日子。大嫂快四十岁的人,竟然添了兰哥儿……可见有的时候,得以柔克刚,不能硬碰硬!”

“三嫂说的我都明白。”母亲听着,坐直了身子,擦着眼泪道,“我是有件事,想求三嫂。”并没有和三伯母继续这个请题。

三伯母有些意外,忙道:“你说,你说。只要我帮得上忙的。”

“那女人既然要进我们家的门,我怎么也要相看相看吧!”母亲道,“我想请三嫂和大嫂到时候作个陪。”

这原本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就算是答应了丈夫纳妾,也要先看看人,若是什么风尘女子或是品行有瑕,做妻子的就算拒绝丈夫的要求也不在“善妒”之列。不比那暴发的商贾,没什么讲究,喜欢就可以带回家。

三伯母恍然大悟:“好,好,好。我这就去跟大嫂说去。”

“那就有劳三嫂了。”母亲说着,站了起来,“我这就跟万元说,让他把人从京都接到真定来。”

三伯母没有接话,笑咪咪地拍了拍母亲的手,道:“七弟妹也长大了!”

语气半是感慨,半是欣慰。



今天去看榜单,发现《九重紫》在PK榜上窜到了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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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家!

应该可以支撑一些日子了!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老一辈的人常说,梦死得生,梦生得死。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

有风吹过,垂落的紫藤花蔓挤在一起,累累叠叠的紫藤花籁籁作响,像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姑娘。

她觉得有趣,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抓住一根藤蔓,顺手就揪下了一朵盛放的紫藤花来。

乳娘追了过来:“四小姐,乖,吃了这口饭,七爷就从京城回来了。到时候会给四小姐带很多好吃的,还有好看的鞋袜……”

她看也不看乳娘一眼,避开乳娘伸过来的银勺,又抓住一根藤蔓揪下了朵紫藤花。

耳边就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怎么?四小姐又不听话了?”

乳娘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转身曲膝朝着说话声的方向行了个福礼,恭谨地喊了声“七奶奶”。

她则捏着紫藤花冲了过去:“娘亲,娘亲……”

少妇温柔地抱住了她。

她献宝般地把手上的紫藤花摊给母亲看。

春日的阳光照在母亲发间的赤金步摇和大红色遍地金通袖袄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母亲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刺得她眼睛发涩,而母亲的脸,则熔化在那一团金色的光晕里,让她看不清表情。

“娘亲,娘亲……”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涩,高高地仰着头,想看清楚母亲。

母亲的面孔却越发地模糊起来。

有个小丫鬟跑了过来,欢天喜地地禀着:“七奶奶,七爷从京城回来了!”

“真的!”母亲即惊且喜地站起身来,提起裙子就朝外奔去。

她迈着两条短肥的小腿啪嗒啪嗒地追了过去:“娘亲,娘亲!”

母亲却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春光中。

她急起来,冲着母亲雀跃的背影大声地嚷着:“娘亲,娘亲,爹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个女人!她会夺了您的正妻之位,逼得您走投无路,自缢身亡……”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至关重要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舌尖徘徊,就是发不出一点声响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心急如焚,四处乱窜地找着母亲。

白光中,有群争吵不休的大人。

她跑了过去。

一边扒开人群,一边焦灼地问:“你们看见我娘亲了吗?你们看见我娘亲了吗?”

他们都只顾着吵架,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她茫然四顾。

突然看见一间槅扇上镶满了彩色琉璃的花厅,厅门半掩,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难道母亲躲在那里?

她欣喜地跑了过去,“吱呀”一声就推开了槅扇。

半截大红色遍地金的湘裙在空中摇晃,裙裾下,露出两只脚,一只脚上只穿着雪白的绫袜,一只脚上穿着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绫面绣鞋……

她厉声尖叫着,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入目的依旧是熟悉的八角宫灯,静静地立在墙角,莹莹地散发着明亮又不失柔和的光华。

屋子里悄无声息,大丫鬟翠冷正坐在床头的小杌子上打着盹。

窦昭深深地吸了口气。

原来那尖叫声也是在梦中!

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惶不安。

自己这一病,家里人仰马翻,特别是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日夜轮值,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想必是累极了。

窦昭没有惊动翠冷,望着墙角的灯光,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的梦来。

母亲死的时候她才一岁十一个月。什么也不记得了。要不是后来母亲的忠仆妥娘找到了她,她连母亲到底是怎样死的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可见这全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听了妥娘的话,想当然杜撰出来的!

窦昭心里就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的难受,忍不住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响亮。

翠冷立刻被惊醒,想到自己值夜的时候竟然睡着了,惶恐地喊着“夫人”。

窦昭安抚朝她笑了笑,道:“我口有点渴。”

“我这就给您倒茶去。”翠冷一跃起来,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窦昭喝了口热茶,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侯爷回来了吗?”

“刚过子时。”翠冷呐呐地道,“侯爷,还,还没有回来。”显得很忐忑。

窦昭目光不由一沉。

她是重阳节那天去姑姐——景国公世子夫人魏延珍府上赏菊时受了风寒,之后就有些发热。刚开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包括窦昭在内。以为请了御医吃几副药就会好的,谁知道几副药下去,病不仅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十天前竟然卧床不起,家里的人这才慌了神,请大夫,做法事,拜菩萨,闹得鸡飞狗跳的,丈夫济宁侯魏廷瑜甚至让丫鬟隔着屏风支了张榻,每天晚上歇在那里,服侍着她的茶水。

昨天下午,廷安侯家的四爷汪清海来找魏廷瑜,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了良久,魏廷瑜借口要和汪清海一起出去吃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汪清海字大河,和魏廷瑜同出公卿之家,从小一起长大,都喜欢骑射和蹴鞠,关系特别的好,常常一起结伴打马球、蹴鞠、狩猎、赛马。如果是平时,窦昭肯定不以为意,继续睡她的安稳觉。可就在半个月前,汪清海的岳父、东平伯周少川因贪墨被皇上抄家夺爵,关进了诏狱,他正为岳父四方奔走,她怕魏廷瑜也搅和进去。

“你让二门当值的婆子去外院看看,侯爷是不是歇在了书房。”窦昭担心地道,“如果侯爷不在书房,就跟大门当值的人说一声,侯爷一回来就请他回上房。”

翠冷应声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急匆匆地折了回来:“夫人,侯爷回来了!”她说着,语气微顿,又补充了一句,“侯爷刚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直奔夫人的上房而来。”

“我知道了。”窦昭挣扎着坐了起来。

翠冷正想帮她重新挽个纂,魏廷瑜已经进了内室。

虽然已过而立之年,魏廷瑜并不像那些和他一样生活优渥的公侯伯卿,或是因酒色掏空了身子而显得精神萎靡,或是因养尊处优大腹便便而显得臃肿痴肥。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俊朗秀雅,动作敏捷,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活力,神采反而更胜年轻的时候,乍眼一看,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

看见窦昭披衣而坐,他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窦昭却问:“汪四爷找侯爷什么事?”

“哦!”魏廷瑜目光有些躲闪,“没什么事,就是心中苦闷,找我喝喝酒……”

“侯爷!”窦昭不由拔高了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魏廷瑜的话,“汪四爷是来找侯爷帮忙的吧?侯爷可曾仔细想过,那东平伯到底是为何下的狱?侯爷若是趟了这滩浑水,惹火上身会有什么麻烦?侯爷就算是不怜惜妾身,可婆婆年纪大了,几个孩儿又还小,侯爷也统统不管吗?”

“你也别总把我当三岁小孩似的。”魏廷瑜笑道,“东平伯不过是酒后说了几句胡话,触了皇上的逆鳞,这才被下了诏狱。别说是我了,就是满京都又有谁不知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不会拖累你和孩子们的。”语气颇为敷衍。

当今皇上是通过宫变登的大宝,最顾忌别人私下议论这件事。所谓的东平伯酒后胡话,恐怕就因此而起。

十几年的夫妻,魏廷瑜的脾性窦昭了如指掌。

他这么说,窦昭更担心了,非要魏廷瑜给她一句承诺不可:“……凡是与周家相关的事,你都不插手!”

魏廷瑜被她说得怒意渐起,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河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现在有事,我坐视不管,那还是个人吗?”然后讥嘲道,“还好大河没要我去求岳父,要不然,你岂不是要和我死人翻船!”

窦昭的父亲窦世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詹事府少詹事,官不过四品,却甚得皇上器重,常被皇上召进宫去,给太子和诸皇子筵讲。

听着这诛心之话,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魏廷瑜见了不免心虚,低声道:“你可知道大河找我做什么?”说着,他不禁怒目圆睁,愤然道,“宋墨那狗贼,竟然把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收在了房中!”

窦昭大惊失色:“那周夫人呢?”

“也在府中。”魏廷瑜声若蚊蚋,神色尴尬。

窦昭倒吸了口凉气。

周夫人是东平伯的继室,密云卫指挥使曹捷的侄女,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姿容出色,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是周夫人所出的一对姐妹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未及笄,提亲的人已经踏破了门槛。

“他这样弃德任力,逆行倒施,皇上也不管吗?”

魏廷瑜冷笑:“他弑父杀弟,皇上也不过是罚了他三年的俸禄,免了他的官职,让他戴罪立功。你以为皇上会为了这件事责难他吗?”

窦昭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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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避过舅母,蹬蹬蹬地朝三伯母跑去。

舅母愕然。

三伯母满脸笑容地抱起了窦昭:“舅太太,孩子还太小,什么事也不懂,更离不开常在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要是吓着了可就麻烦了。我看,还是让她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好,您说呢?”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讥讽。

舅母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的,心里却把家里的小丫鬟骂了个狗血淋头。

跟丈夫去任上的真正原因她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说,谁知道却让璋如这个小丫头鹦鹉学舌般地告诉了平时陪她玩的小丫鬟,小丫鬟又告诉了自己的表哥……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是谁给窦家通风报信,结果她人还没到,窦家就早摆好了阵式。

他们原本就没有立场把寿姑带走,如今窦家请了真定县几家大户人家的主母做证,寿姑不知道听了些什么,又对她避之不及,这次,恐怕是难以如愿了。

她的眼圈不由一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寿姑,舅母来接你去家里玩的。”她做着最后的努力,“你还记不记得璋如表姐啊?她们都在家等着你去玩呢!”

窦昭点头,人却躲进了三伯母的怀里,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畏惧地望着舅母,磕磕巴巴地道:“我想和表姐玩……可丁姨奶奶说了,我要是跟您走,您会把我卖到老山沟去……”

全场哗然。

丁姨奶奶更是满脸慌张地辩道:“我,我什么时候说了这样的话?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

三伯母的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强露出个笑颜:“寿姑,可不乱说话哦!”

“小孩子说真话。我就说,寿姑平日和我母女般的亲近,怎么今天见了我就要躲?”舅母气得满脸通红,“你们这样糟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小心遭报应!”

有妇人笑着劝道:“都是一场误会,都是一场误会!说清楚就好了,说清楚就好了!赵太太,您远道而来,先进屋歇歇,喝口茶……”

“什么误会?”舅母毫不客气地反击,“有这样的误会吗?我们家姑奶奶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离间寿姑和她舅舅,是不是看上了哪位大户人家的闺女想娶了给我们家姑爷做续弦,怕我们赵家坏了你们两家的好事啊?”

这话说得就有点听头了。

几位主母避之不及,没人敢出面搭话。

舅母见状气势更盛,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也知道,窦家家大业大,跺一跺脚,真定县就得抖三抖。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想悄悄地带走寿姑是不可能的了,窦家已经有了防备,就算是能趁着窦家一时不备出了真定县,半路上给窦家的人追上了,他们一样得把寿姑交给窦家的人,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大闹一场,算是给窦家一点颜色,也免得他们以为赵家没人,给寿姑脸色看。舅母打定主意,说话就更尖锐了,“说什么我们想把寿姑带到任上去,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寿姑父亲、祖父都在世,她虽没了母亲,也没有寄养到舅舅家的道理。你们窦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读书、做官的不知凡己,连我这妇孺都知道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就算是想栽赃陷害,也想个好点的理由……”

窦昭听着大为佩服。

倒打一耙啊!

舅舅那样看重舅母,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三伯母已经被骂得面皮发紫,但事到如今,也不服软也不行了。可她代表的是窦家,她若是服了软,岂不是承认了赵太太的指责。

念头闪过,她瞥了眼脸色发白的丁姨奶奶。

如今之计,只能让她去背黑锅了。

反正只是个妾室,上不了台面,做出这样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亲家太太,”三伯母把窦昭交给身后的丫鬟抱了,曲膝给舅母行礼赔不是,“都是我,听风就是雨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亲戚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个老姐姐一次。”说完,脸色一板,吩咐丁姨奶奶:“还不快给亲家太太赔个不是!”

丁姨奶奶的脸又白了几分。

让她教唆寿姑的是他们,出了事让她背黑锅的也是他们……可她又能说什么呢?除非她不想在窦家待了。

“赵太太,”她强忍着心中的屈辱,略一思忖,低头含泪跪在了舅母的跟前,“都是我的错!”伏在地上给舅母“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舅母长叹了口气。

明知道这件事丁姨奶奶不过是受命行事,她又能说什么呢?

寿姑年纪小,不能自保,赵窦两家翻脸,受牵连、受迁怒的只可能是寿姑。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只能息事宁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对三伯母道:“这女人搬弄口舌可不是什么好事,寿姑还不懂事,放着这样的人在身边,可真让人担心。这件事只怕要和亲家老爷说说才好。寿姑身边,也得放个规矩的人才能让人放心!”

这是要窦家惩罚丁姨奶奶。

三伯母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亲家太太说的是”,然后和着稀泥,“看我们,只顾着说话了。亲家太太就要跟着亲家老爷去任上,三、五年恐怕都不会回安香了。相请不如偶遇,正好几位太太来家里做客,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在花厅里摆上两桌,算是给亲家太太送行了。”一面说,一面上前挽了舅母的胳膊,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跟大太太说一声,我要给赵家舅太太送行,请她过来作陪。”

丫鬟急匆匆应声而去。

舅母没有拒绝,笑道:“这一大早的赶过来,还真想讨杯茶喝。”

几位主母中立刻有人接了话茬,笑道:“赵太太什么时候启程?到时候我们也好凑个热闹,给您送送行。”

“就这两天吧!”舅母笑道,“怎么好麻烦郑太太拖步……”

一群人说说笑笑,亲亲热热去了旁边的花厅。

没有人再提及刚才所发生的事。

窦昭从丫鬟的肩头眺望大厅。

无人的大厅,空旷、宽敞、冷清。

丁姨奶奶瑟瑟地趴在地上,如萎蔫的秋叶,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窦昭转过头来,眼底平静无波。

敢被别人当枪使,就要有鸟尽弓藏的觉悟!

※※※※※

晚上,舅母歇在窦家。

她请了俞嬷嬷去说话。

窦昭不用猜也知道舅母会说些什么。

不外是把她托付给俞嬷嬷。

可惜,母亲嫁进来的时候虽然带来了赵家一半的家财,但与窦家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的。

锦帛动人心。

想靠几句话就笼络人,一时尚可,没有比较的时候也可以,可若是时间长了,又有窦家这样的荣华富贵在身边,人不免会迷了心智。

前世所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佐证。

她没有兴趣知道。

能找到妥娘,已是幸运。

窦昭安安稳稳地睡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还没有亮就让妥娘抱着她去了舅母安歇的客房。

舅母还没有起床,听说窦昭来了,她很是意外。

窦昭已跑了进来,手脚并用地往炕上爬:“舅母,舅母,我要和您睡!”

舅母呵呵地笑,把她抱上了炕,用被子裹着搂在了怀里。

舅母身上有好闻的玉兰花香。

她跟舅母道:“舅母,我以后给您写信,好不好?”

舅母讶然。

窦昭笑道:“我知道写信,就是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这样舅母就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舅母紧紧地抱了她:“寿姑真乖!你母亲要是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十分的怅然。

彭嬷嬷就劝舅母:“当着孩子的面,您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不说了,不说了。”舅母笑着,让彭嬷嬷去喊玉簪过来。

窦昭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

“玉簪不在。”她笑嘻嘻地道,“丁姨奶奶要把她许配人。”

舅母神色一紧,温声问她:“丁姨奶奶要把她许配给谁啊?”

“不知道!”窦昭没心没肺地摇头。

舅母想了想,对彭嬷嬷道:“那就叫妥娘吧!”

彭嬷嬷应喏,喊了妥娘进来。

舅母让彭嬷嬷赏了她二十两银子,“四小姐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跟俞嬷嬷说,要是俞嬷嬷也办不好,你就请人写封信告诉我。”

彭嬷嬷拿了个小纸条给妥娘:“这是老爷和太太的住址。等会我告诉你怎么念,你背下来。”

妥娘连连点头,贴身收了小纸条,却不肯接受那二十两银子。

“你拿着。”舅母道,“我吩咐过俞嬷嬷,让她以后每个月给五两银子你,这是给四小姐的花销。我知道窦家也会给四小姐月例,但你们手里有些银子,心里总踏实些。再就是遇到什么急事,也得花银子请人去给我们报信。”

妥娘点头,把两个银元宝揣在了怀里。

窦昭依在舅母怀里和舅母说着话。

“我想和表姐玩,可我又不想去安香,”她很苦恼的样子,“娘亲去南海拜菩萨了,要是她回来找不到寿姑怎么办?我要在家里等她。要是爹爹忘了娘亲怎么办?要是俞嬷嬷把娘亲的漂亮衣裳赏给了别人怎么办?娘亲回来就没人和她玩,也没衣裳穿了……”

舅母愣住。

随后激动起来。

“枉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舅母捧着窦昭的脸,“叭”地亲了一口,“寿姑说得对,这是寿姑的家,窦家就应该好好地养着寿姑。凭什么要跟着我们偷偷摸摸地去西北,把这个家让给别人作威作福!好孩子,我们不去西北了。过两年舅母就回来看你。要是窦家敢对你有一点不好,我和他们窦家决不善罢甘休。”

窦昭笑眯眯不住点着头。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舅舅一家去任上。

这是她的家,她为什么要不战而退,为什么要把本应该是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她不会走的。

要走,也是她在窦家呆腻了,想换个地方。

却不是像这样不得已地离开窦家。

窦昭从客房出来,朝霞满天,染红了碧空。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站在屋檐下不,安静地望着天空。

重生这样的事都能在她身上发生,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

她要选择生活,再也不要被生活选择。



O(∩_∩)O~




王映雪的家人赶来,窦家的人正好和王家人商量王映雪进门的事。

觉得已经没自己什么事的窦昭蹲在后花园可以瞭望整个西窦的玉积亭里对着妥娘耳提面命:“……我要回去了,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妥娘迷惑道:“四小姐要去哪里?”

“你别管。”窦昭怅然道,“夙愿已了,纵是梦幻,也慰平生。我还有我的责任、义务,能走这一趟,已是幸运。你要记住了,千万别离开我母亲,千万别让她做什么傻事。活着,总比死好!”

妥娘郑重其事地点头:“四小姐放心,我记住了。有事没事就盯着七奶奶,不让七奶奶一个人落单。”

窦昭点了点头,伸手想摸摸妥娘的头发,这才发现两人就是并肩蹲着,妥娘也比自己高出一个肩膀。

她讪讪然地笑,回房睡觉去了。

金乌坠,玉兔升,斗转星移,窦昭睁开眼睛,入目的还是那些沉重的黑漆家具和春草笑意殷勤的面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抓起被子就盖住了头,“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睡着了,就能回去了!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她还是在原来的屋子里,还是躺在原来的热炕上。

妥娘问她:“四小姐,您怎么了?快起来用晚膳吧?”

“不,不,不!”窦昭神色慌张,“我要回去。我还没有看见葳哥儿成亲,我还没有安排好茵姐儿的婚事……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丫鬟们个个面面相觑,香草更是尖叫一声冲了出去:“四小姐中邪了!四小姐中邪了!”

父亲、母亲都被惊动了,就是祖父,也由丁姨奶奶扶着,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了她的屋子。

“不如请了三清观的徐道长来看看吧?”丁姨奶奶小声地道。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祖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要喝斥几句,眼角看见儿媳妇赵氏的眼睛一亮,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窦世英知道父亲最讨厌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见父亲没有吱声,知道父亲已经默许,朝着妻子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要不,就请三清观徐道长来看看?”

赵谷秋抱着因目光呆滞而显得有些痴傻的女儿,后悔不己。

这些日子只顾着和窦世英吵架,却忽视了女儿的日常起居。若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事不宜迟!”母亲道,“不如现在就派个人去把三清观的徐道长请来。”

祖父没有作场。

父亲立刻派人唤高升进来嘱咐了一番。

母亲留下来陪着窦昭。

窦昭睡不着,她反反复复地摩挲着母亲的手。

温暖、柔软、细腻、有弹性……这不是凭空就能想像出来的。

还有糖吃到嘴里的甜味,酥饼掉在炕上的屑子!

难道,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小时候?

那她从前的过往又算是什么?

生产时的痛苦又算是什么?

窦昭非常茫然不知所措。

徐道长在窦家抓住了一只狐狸精。

法源寺的图印方丈说她被怨鬼缠身,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

娘娘庙的法林方太说她被小人诅咒,要点九九八十一天的长明灯才能消灾减难。

母亲和丁姨奶奶甚至背着祖父和父亲请了个跳大神的彭仙姑来家里折腾了一番,窦昭的病才渐渐好起来。

家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母亲丢下家中的琐事,整日整夜地守着她,又怕她寂寞,拨了四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丫鬟陪着她玩,还叫了金匠在家里给她打首饰,请了裁缝在家里做衣裳。窦昭屋里你来我往,比过年还热闹。

窦昭第一次享受这样放纵的宠溺,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母亲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寿姑乖,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想让香草陪你玩?”

自从窦昭屋里接二连三地出事,除了因为不嫌弃窦昭中邪,日夜衣不解带照顾窦昭的妥娘,其他的人全都换了,包括刚刚拨到她身边的香草。

窦昭摇头。

母亲想了想,倒了匣子珍珠在热炕上:“好不好看?给我们寿姑做件珍珠衫好不好?”

圆润的珍珠滴溜溜转地在炕上转,流光四溢。

窦昭捧起又撒落,珍珠滴滴答答如雨落。

她做了十五年的侯夫人,也没这样奢侈过。

母亲莞尔。

抱着她去法源寺还愿。

法源寺的图印方丈看见她两眼炯炯有神,劝说母亲为她康复捐资法源寺印一千本《法华经》:“这也是为四小姐祈福!”

母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道:“那就印二千本吧!”

图印方丈掩不住眉间的喜色,朝着母亲双手合十,请母亲到一旁的禅房选件开过光的法器。

母亲抱了窦昭前去。

窦昭选了件背隐白丝的玛瑙挂件。

母亲很高兴,由图印方太陪着观看法源寺刚刚破土动工不久的雁塔,并道:“要是全由我捐资,能不能让菩萨庇护寿姑从此平安清泰,福寿安康?”

“能,能,能!”图印方丈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不能?这雁塔原来就是为了像七奶奶这样积善之人祈福的。”

母亲被图印方丈迎到厢房喝茶,讨论怎样建雁塔。

窦昭站在庑廊下,望着大门洞开的大雄宝殿供奉的那金碧辉煌的释迦牟尼,心中涌起股莫名的激动。

她蹬蹬蹬地跑进了大雄宝殿,轻手轻脚地跪在了蒲墩上。

“菩萨,如果这只是黄粱一梦,我求您,让我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她虔诚地伏地,“如果这是前世今生,我求您,能让我安然奉养母亲至天假之年!”

菩萨微笑着俯视众生,安宁、静谧、慈爱、悲悯。

※※※※※

回到家中,丫鬟玉簪进来禀道:“南洼王家的奶奶过来探望四小姐!”

被母亲抱着的窦昭听着愣了愣。

南洼王家的奶奶,是指王映雪的嫂子吧!

说起来,她对王映雪的两个嫂子高氏和庞氏都不陌生。

高氏的父亲高远征擅长书法,曾与王行宜是同僚,后与父亲窦世英、六伯父窦世横同在翰林院任职。高氏家学渊源,不仅写得手好字,而且四书五经均有涉猎,在丈夫王知柄陪父亲王行宜流放西宁卫的十年间,她主持中馈、奉养婆婆之外,还告诉长子王楠读书启蒙。王楠十五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一岁进士及第。官宦人家的女眷说起王家的这位长媳,无不翘起大拇指称一声“贤良淑德”。

庞氏闺名玉楼,原是镇上一商户的女儿,生得美艳出众,针黹女红、管家算帐,样样出色。庞父舍不得随便将女儿嫁了,见王知杓年过二十还没有娶亲,既仰慕王行宜的高洁,又羡慕王氏是读书人家,置办了五百两银子的嫁妆,主动和王家结了亲。

庞玉楼先前很瞧不起相貌虽然英俊却行事木讷的王知杓,后来王行宜起复,她这才定下心来和王知杓过日子,把那王知杓哄得团团转,让他往东不敢往西,父亲兄长的话全排在庞玉楼之后。

从前窦昭就是托了她的福,知道了王映雪的打算,才能把弟弟窦晓的婚事给搅黄的。

算算日子,这个时候庞氏应该已经嫁给了王知杓。

只是不知道这次来的是高氏还是庞氏?

窦昭突然有点想念庞氏了。

如果来的是她,以她的贪婪,说不定能做场好戏给王映雪看呢?

窦昭抿着嘴笑,就看见玉簪领着端严娴淑的高氏走了进来。

她顿觉无趣。

高氏已曲膝给赵谷秋行了个福礼:“七奶奶,四小姐可好些了?”

她关切地朝窦昭望去。

窦昭垂下了眼帘。

母亲淡淡地道:“多谢王家大奶奶关心,寿姑已经好了。”然后吩咐丫鬟给高氏端了个绣墩过来。

高氏道谢,身姿笔直地坐在了绣墩上,轻声道:“我出来已经有些日子,眼看着快要过年了,家中不是老就是小,弟妹又刚进门,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我寻思着过两天就回去了。映雪的事,我还是原来的话,我们家既然不用陪嫁,你们家也就不用准备聘礼了。奶奶定了日子,到时候就通知我们一声,虽是路途遥远,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无论如何也会来送她一程的。到时候还请奶奶多准备两桌酒席。”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光明正大。

窦昭愕然。

高氏既有贤德,在王映雪的事上怎么会这样的义正词严?

母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说了句“那我就不送王家大奶奶了”,敷衍之色昭然若揭。

高氏脸色微变,胸脯一起一伏,半晌才平静下来,若有所指地道:“七奶奶,女子何苦要为难女子!我的小姑子我了解,决不是那不知礼仪廉耻的人。你若是心有恨,不妨找窦万元问问,我小姑,也是迫不得已。”说完,面色黯然的转身离去。

母亲见屋里没有了旁人,立刻恢复了本性,她怒不可遏:“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映雪有今天还是窦万元害的不成?”

窦昭“扑噗”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你了解,你了解什么?

你若是了解,十五年之后,为什么不答应让窦明做你的儿媳妇?

要不是窦明的婚事猝然间没有了着落,王映雪又怎么会打魏廷瑜的主意?

不知道王映雪在高氏面前是怎么说的?竟然能让高氏理直气壮地为她出面。

窦昭想到那个比自己小五岁,比窦明小两岁的弟弟窦晓。

可见自己对这位继母的了解还不够深!

窦昭嘴角微撇。

从前她一无所知都能让王映雪灰头土脸,现在她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智珠在握,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想到这些,窦昭心头一热。



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登录,到现在才正常,更新得有点晚了。

⊙﹏⊙b汗……




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

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

“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

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

“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

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

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

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在祖父不待见祖母的情况下,六伯父的提议正好为父亲解难,她十之八九会被送到六伯父家暂居。

窦昭也愿意去六伯父家暂居。

六伯母姓纪,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她的祖父纪年是己丑年的状元,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阁老,是江南屈指可数可数的官宦世家。

二太夫人当年就是看中了六伯母的家世,仗着二伯祖做御史的时候曾经给过纪年方便,涎着脸为六伯父求来了这桩亲事。

相比纪家而言,窦家此时不管是声望还是财力都远远不如,何况那江南人家过日子本就比北边的人精细,六伯母嫁进来以后,二太夫人在这个儿媳妇面前颇有些珠玉在侧的感觉,说话、行事都有点顾忌。

好在六伯母大家出身,大方沉静,并没因为下嫁而倨傲,不管是对婆婆还是妯娌小姑都恭逊有礼,加之六伯母进门有喜,先后诞下两个儿子,一来二去,六伯母就成了二太夫人的心头肉。

前世,窦昭和这个六伯母接触不多。

但她出嫁前,父亲却请了六伯母告诉她闺房之事。

她还记得,六伯母临走前拉了她的手低声嘱咐她:“记住了,你嫁人之后最要紧的是生儿子,其次是奉承婆婆,至于丈夫,你只要在他面前保持颜色常新就行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剥开妇言妇德的面纱这样直白地向她讲述为妻之道。

窦昭非常地震惊。

可震惊之余,她不免仔细地思索六伯母的话,而且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就越照着行事。

前一世,她忙得自己的事无暇顾及旁人,此时回想起来,她不禁对六伯母和六伯父之间的关系十分地好奇。

加上她还有事要求六伯母,不免有些期待着去六伯父家暂居的事来。

※※※※※

第二天中午,庞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或许是已经决定了让纪氏照顾窦昭一段时间,或许是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好,下午,窦世英就亲自把窦昭送去了东府。

二伯母和六伯母在二门迎接他们父女。

窦昭不由打量起六伯母来。

纪氏此时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娟丽,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插两根金包玉的簪子,藕荷色的夏衫,白纱裙,通身再无其他饰物,十分的素雅。

她笑着上前抱了窦昭。

窦昭闻到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这香味她识得。

并不是寻常的薰香,是大食来的蔷薇花露,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价比黄金,而且只有京都最大的几家商行有售。

二伯母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窦世英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夫人吧!”

女儿要麻烦东府的女眷帮着照料,窦世英谢了又谢,一行人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却件件古朴大方,低调中透着奢华,让人想起放置古玩的库房,没有什么生气,处处透着冷意。

这屋子和二太夫人倒很相配。

窦昭想着她对母亲的冷酷无情,在心里腹诽道。

行过礼,二夫人抓了把糖给窦昭,然后问窦世英:“听说王家闹得有些不像话?”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透着几分严厉。

窦世英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二太夫人道:“你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我看这件事就让你二嫂出面帮你和王家的人交涉吧?”

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窦世英赧然点头。

二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望向窦昭时就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寿姑,到二伯祖母这里来!让二伯祖母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窦昭觉得二太夫人像千年老妖似的,祖父去世后又十年,她才去世。

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七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尬地和纪氏、窦昭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三伯母抚着额吩咐丫鬟上了茶点,然后和六伯母抱怨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了还不晓事,天天只知道玩,小的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让他读书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在窦昭的记忆中,三伯父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还就真没什么出息。

窦繁昌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在读书、科举,落第,窦华昌年过三旬时转行做起了古玩生意,窦昭还介绍了几个重量级的客户给窦华昌。

六伯母安慰着三伯母:“他年纪还小,未定性,娶了媳妇就好了。”

窦繁昌和自己的表妹定了亲,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

三伯母叹气:“但愿如此!”

六伯母带着窦昭告辞。

三伯母送她们到门口,抬头却看见三伯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寿姑过来了!”他远远地笑着,朝着六伯母拱了拱手,喊了声“六弟妹”,道:“我有要紧事见娘,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吧?算是我给寿姑接风!”

三伯母忙道:“是啊,是啊!你们到我们这边来用晚膳吧!”

东窦本是二房住在一起,除了节气、祭祀,平时各家吃各家的。

他们请的是窦昭,纪氏没有客气,笑着应了,然后抱着窦昭回了屋。

纪氏的乳娘王氏已经将窦昭的东西和丫鬟都安顿好了,见窦照脸晒得通红,喊了妥娘,一起服侍窦昭洗了个温水澡,又帮着窦昭拍了冰片粉,换了身白纱小衫,戴了银项圈和银手镯,这才领着她去见纪氏。

纪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摇着扇子。

她拉着窦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点头,抱着窦昭上了炕:“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随手拿了把扇子,一面帮窦昭打起扇来,一面吩咐王嬷嬷:“今天我们去三伯那里吃饭,要是六爷赶得回来,就让他去三伯那里,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单给六爷做晚膳。”

窦昭猜六伯父肯定是和父亲去了她家。

王嬷嬷笑着应是。

有个桃眼杏腮的丫鬟走了进来。

王嬷嬷一见,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带了下去。

那丫鬟接过六伯母手中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低声对六伯母道:“三爷接了五爷的信,说是陈季舟被迫致仕,曾阁老推荐何文道何阁老主持这次的会试。五老爷在吏部侍郎任上甚得曾阁才的器重。太夫人听了,立刻让人带信给西府的老太爷。我过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出门。”

六伯母“嗯”了一声。

丫鬟就去撩了帘子,王嬷嬷和几个服侍的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原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要不是那个丫鬟还在帮窦昭打着扇,窦昭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做梦呢!

六伯母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窦昭汗颜。

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曾贻芬逼走了陈季舟,而五伯父得曾贻芬器重,这是好事啊!为何二太夫人一听就急急地把祖父叫了过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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